▋小镇青年
乡村之头、城市之尾的县城如同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社会,从周边乡村努力上浮的农民与在大城市折戟沉沙的学生在这个地带交融、碰撞,给县域社会增添了几分复杂性。
原文:小县城开了家自习室
作者 | 华中师范大学 刘 岩
图片 | 网络
这些年,老家所在县城街道商户的变化有三个最突出的特征:一是餐饮业更新迭代速度明显加快,冬天开的火锅店,夏天可能就换成了面馆;二是奶茶店,尤其是以蜜雪冰城为代表的平价连锁奶茶店在县城“攻城略地”,2023年春节期间,县城内连锁奶茶店的数量多达25家,其中蜜雪冰城就独占了5家;三是付费自习室的兴起,县城第一家付费自习室于2020年夏天营业,随后逐渐扩张,到2023年春节期间,公开营业的付费自习室在县城也已经开了6家,与付费自习室呈现共生关系的考编机构更是达到了9家之多。
疫情期间,人们外出就餐减少,餐饮业越来越难做、越来越卷也是全国性的市场趋势。蜜雪冰城这类平价奶茶店以其超高的性价比受到收入水平较低的县城居民欢迎也不难理解。第三个特征则比较令人费解,因为在固有印象中,这些付费自习室和考编机构应该是大城市的事情,或者至少应该办在有高校的地级市。前些年有人报班考编都是去西安、太原这种省会城市,后来听说运城、临汾这种地级市也办起来了,然而从去年开始,小小的县城内都遍布了考编机构开班的广告。
共生的付费自习室和考编机构
在平常都没有几个大学生的县城,开付费自习室不得赔死吗?就算是寒暑假有大学生返乡,但平常租赁费也得交着,寒暑假那两个月的营收够吃一年吗?而且就算有大学生返乡,愿意学习且愿意花钱去学习的,又能有多少呢?于是,我在美团上花6块6买了张体验券。
这家自习室开在县一中对面,这个区位选择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县城里所有高中都是全封闭的寄宿制管理,疫情期间更是如此,所以自习室的目标群体显然不是长期在县城读书的中学生。这家自习室在临街商铺的二楼,一楼是家超市。我在前台登记好以后,就在自习室里转了转,学习区的格局很简单也很紧凑,是一排排由隔板隔开的桌椅,桌椅也配有小台灯和充电口,环境和通风做得都不错,室内有不少绿植,学习区外还有饮用水机和零食处,拐角处还有一面贴满了便签的墙,墙上多是一些期许上岸、互相鼓励的话。学习区里几乎是座无虚席的,从前到后找位置的过程中,我也顺便观察了下大家在看什么,占比最高的是考公学习资料,其次是考研学习资料,还有一部分是医疗、建筑、教育等方面的职业资质学习资料,像我这种带着“闲书”去的顶多一两个。
体验卡时间结束以后,我走出自习室,老板塞给我一张华图的公考培训广告,说是正月初八正式开课。接广告的时候顺便和老板攀谈了几句,我得知了县城自习室行业的一些消息。老板说他是去年开的这家自习室,因为是二楼,所以租金并不算贵,一年两万元左右,每到有社会性考试和高中生艺考前后,就有中介来使用自习室的部分场地,然后由中介联系相关的老师,打广告拉学生,在他的自习室开班。这些培训班长则一个月短则一周,这是盈利的一个重要来源;另一个来源就是寒暑假回县城准备考公考研的大学生;平时也有人,不过少一些,主要就是一些老师和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来准备考试;也有一些全职考试的人会经常来。效益还不错,手里能留下不少。
付费自习室和考编机构的共生关系,在这个县城是普遍存在的,除了像这位老板一样和中介联系租场地开班当“二房东”的方式以外,更多的则是中介自己投资建设场地,然后利用自己手里的人脉资源,在每次大型的社会性考试,如国考、省考之前,邀请省会或地级市里相关机构的老师来县城讲课。他们在县城通过广告宣传和拉人头的方式找到学生,将老师和学生对接起来,自己提供场地等基础设施服务,赚取利润。
从一位同学那里了解到,县城中实际的自习室、考编机构远不止这几家,还有很多是私人性质的机构,不对外公开,其数量无法估计。之所以不公开是因为这些机构的实际经营者是公职人员,而公职人员在xx相关法律法规的限制下不得不选择隐蔽的、私人化的方式去开班,而且这类私人性质的培训班起步要远早于目前规范化、规模化的中介式经营模式。
为何去自习室学习
通过和几名办了月卡或者报班的同学交流,我大致了解了他们选择在县城办卡报班的理由。有部分是家里环境不太好,比较吵闹,学习经常会被打扰,而且在家中自制力不行,学习效率低下,在付费自己室学习因为要花钱,所以相对要更加珍惜时间。另外,和这些有相同目标,面临同样境遇的同学一起学习,虽然他们彼此之间并不认识,但也会感受到一种团队上的激励。报班的理由则是跟着老师学有方向,也更能够充分利用时间,效率会高一些。与城市相比,县城缺乏图书馆、咖啡厅等场所,也是县城的青年选择自习室的一个重要原因。
一位毕业一年半,目前通过家人资源在当地找了份临时工作的同学说,自己选择去自习室学习及报班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躲避世界。因为自己这一年半以来考研、考公屡屡受挫,数次折戟沉沙,留在大城市备考租房成本比较高,家里人也不放心,所以就选择回到县城继续备考。他表示,回到县城心里有一种很强的失败感和挫折感。好几个和他一起的同学在交流中也都表达了这种意思,感觉自己经历中考、高考顺利进入大学,准备在城市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时,就业的现实状况却使他们不得不再到考研考公的这条路上内卷。正常的人生轨迹一般是“毕业—就业—结婚—生子”,他们在第一个衔接点就遇到了一些挫折,看着同龄的,尤其是班里没上大学的那批同学早早找到工作,结婚生子,自己的心里难免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花那么多钱跑那么远,读完书还要回到县城啃老,虽然家里人嘴上不会说,但自己能感受到他们心里也有种焦虑。为了逃避这种焦虑的家庭氛围,选择报班或者去自习室学习,也是逃避现实、找寻人生意义感的一种选择。
以我们县为代表的一大批中西部县城,县域经济并不能为本地走出的大学生提供足够多的就业机会,绝大多数县城的大学生们除了进体制内和个别几个大厂子以外,别无选择。如今大多数的县城应该是一个消费而非生产的场域,乡村之头、城市之尾的县城如同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社会,从周边乡村努力上浮的农民与在大城市折戟沉沙的学生在这个地带交融、碰撞,给县域社会增添了几分复杂性。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852期第8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本期责编:宋献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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