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袁 河南文艺出版社
阿袁,本名袁萍,江西乐平人,现为南昌大学中文系教师、江西作协副主席。2002年开始小说创作。著有长篇小说《鱼肠剑》《上邪》《师母》《打金枝》。作品曾获《上海文学》奖,第十三、十四、十七届百花文学奖,十月文学奖,《北京文学》奖,《长江文艺》双年奖等。小说四次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
女人的眉
古人形容女人的眉时是最写意的,曰“眉如远山”,曰“眉如新月”,曰“眉如柳”“眉如蛾”,这些奇特的比喻都是意乱情迷的男人在眼花缭乱时用来奉承美人的,实际上,这些东西和眉毛本没有什么关系。
曹雪芹是写眉高手,恐比常为夫人画眉的张敞还过之。林黛玉的“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真是绝笔,把黛玉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闺阁气质一笔写尽,这种眉在大观园里也只配黛玉有,红楼里论谁长这样的罥烟眉都不伦不类;凤姐儿长的却是“一双柳叶吊梢眉”,只“吊梢”二字,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凤姐儿便栩栩如生。
自古至今,女人都是喜描眉的,连“却嫌脂粉污颜色”的杨贵妃的姐姐虢国夫人也“淡扫蛾眉朝至尊”,何况庸常姿质的女人。眉毛美于曲,美于长,我们故乡有句俗语,“眉毛弯到角,野老公坐满桌”。意思说,眉毛弯且长的妇人,必秉性风流,爱招惹狂蜂浪蝶。但这也说明,男人多凭眉来辨女人妍媸的。
女人的目
要说眉目传情,古代的小姐原是更擅长的。戏台上的小旦即使只是初见小生,也能或凭广袖,或凭团扇,似遮非遮,似躲非躲,用那一双顾盼流转的盈盈眸子,将二八佳人的春心传了过去。真真是“四目相觑,各有眷心,从今往后,这相思须害也”。
善以目传情的女人总是寡言少语的——妩媚是眼里的妩媚,风情是眼里的风情,千言万语,都是暗夜里栖息在树上的鸟儿,男人看时,纷纷扑翅而飞;而女人看过去呢,只是一棵安静的树而已。
被鸟儿袭击过的男人是一把把被巫婆施了咒语的扫帚,指东向东,指西向西。所以有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但倾城倾国的哪是美人,其实都是扫帚们干的事情。
女人的唇
除眼之外,唇是女人五官中最能表情达意的地方了。且不说绮年玉貌、鲜衣华服的青楼女子,黛眉红唇,美轮美奂,就是素裳素面的良家女子,若偶反常态,涂张艳唇,也自有种妖冶情态。
红唇是女儿难言的心事。所以有情有义的宝二爷最爱吃女儿家嘴上的胭脂,胭脂想必是不好吃的,但女儿家嘴上的胭脂,却是天下的男人都想吃的。它是一首好歌的过门,是一台好戏的香艳序幕,是一首风月词的词牌。它将行未行,欲说还休,让男人一生神魂颠倒,想入非非。
红唇是花,开在女人这棵树上——树是千树万树,花是千朵万朵,于是男人就乱花迷眼,从这棵到那棵,从这朵到那朵,流连难去,老死树下。
女人的发
大学的时候,一次上《古代汉语》课,老先生在讲台上满口之乎者也,我伏在桌上百般无趣。偶然间在桌端看到一首诗,“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突然就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仿佛眼前就斜坐了个乌发遮鬓、衣衫慵整的美人,让人呼吸艰难。
古代的女子一生的时光怕有半生是坐在梳妆台前度过的。梳龙头,梳凤头,插玉簪花,要几面铜镜,要几个丫鬟,要花几个时辰,才能有温飞卿的“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女人的梳头就如歌者的歌,舞者的舞,有了“水晶帘下看梳头”的人,才有兴头,才有意味。
但不是所有女子的梳头都有人看的,多数的女子都是王维《辛夷坞》里自开自落的辛夷花,所以《牡丹亭》里的杜丽娘才肝肠寸断地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日日被锁在高门深院的花园绣楼里,却还要梳个花团锦簇的头,何苦来?何苦来?
薛宝钗曾有诗说,“淡极始知花更艳”,这个女人真是冰雪聪明,现代的女子也深谙了其中的秘密,所以西装革履的男人身边站的都是不梳头的伊人。那如绸如缎、如云如水的长发,是美丽女子一首无声的艳歌。
女人的手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初读周邦彦的这首《少年游》,竟有惊艳的感觉。想周邦彦到底是大家,写李师师不写靥若桃花,不写眼若秋水,只用两个简单的比喻,去写一双素手,却梨花一枝春带雨,不由男人不心旌摇荡。
李渔在《闲情偶寄》里告诉寻花问柳者,云“女人双手,为一身巧拙之机关”,云“手嫩者必聪,指尖者多慧”,这是自然,手嫩者必为富贵人家,或宫中嫔妃,或青楼红袖,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务女工,不做杂事,每日里调琴弄瑟,习经演艺,课读诗书,如此一来,焉能不聪?焉能不慧?风流男人李渔自以为是,唠叨的却是废话。
但女人若不幸生在寒门,即使天生丽手,又奈何日日洗衣做羹,缝缝补补?没多久,怕就是在做抱枕携衾的日课时,也落个“一双露筋手,夫婿不忍看”。
以上内容摘选自《如果爱,如果不爱》一书,标题为小编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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