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2021封城城市最新消息

记者 | 程大发
编辑 | 刘海川
2020年9月,对瑞丽来说是一个转折点,很多转变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人们总是会说“疫情之前”或者说“封城之后”。
当地人说,疫情之前,瑞丽遍地黄金,“生意很好做”。证据之一,是这个云南边陲小城玉石交易市场外的豪车,不同型号的保时捷、路虎、法拉利经常出现。仅2019年,瑞丽就接待672多万游客,成为当年全国旅游的百强县市之一。
多次封城之后,游客没了,做生意的外地人也走了。1年之内,瑞丽在全员核酸检测中统计的人口减少了一半。曾经的不夜之城“姐告口岸”,天还没黑就空了。
最后一次解封
在云南的西南边陲,瑞丽再一次解封。过去3年里,这座边境小城经历过10多次的封城、解封、再封城……如是往复。
但这一次,人们相信是真的结束了。
2022年12月7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发布了《关于进一步优化落实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措施的通知》,其中提到,不再对跨地区流动人员查验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和健康码,不再开展落地检。随后,瑞丽宣布自12月8日0时起,出入瑞丽取消查验核酸及行程码,不再查验网格认领及离瑞审批。
当晚,一位瑞丽居民骑着摩托车来到瑞丽高速路口,在跟收费站工作人员确认可以出城后,守在这里。一过零点,他就一路骑向东北,来到大理看日出。
他在自己的抖音账号上记录了这段疯狂的释放之旅。尽管冷、疲倦;尽管他看完日出还得再骑行400公里、赶在晚上7点前回瑞丽上班,但他依旧全程兴奋,因为他看到了“新生活的曙光”,他相信生活将迎来“一个全新的开始”。
12月9日,瑞丽市最大的弄莫湖公园举行无人机灯光秀,上千架无人机在瑞丽上空摆出“我在瑞丽等你”等字样。狂欢持续了两天,庆祝的人群将公园的3个出入口堵得水泄不通,网约车司机陈林在人流中一边缓慢挪车,一边感慨:“两年了,还是第一次堵车。”

而从缅甸进入姐告边境贸易区的货物和物品免关税,海关不实行监管。据缅甸掸邦东部第四特区官方数据,姐告口岸作为中缅边境贸易的重要贸易关口,每天至少有400-600辆货车进出。
52岁的百华曾是货车司机中的一员。2010年,他成为挂车司机,在瑞丽与缅甸之间运送玉米、甘蔗、大米等农作物。起点到终点之间只有10多公里,百华每天至少往返两趟。他记得,瑞丽大桥西行的道路永远是堵的,即使是深夜,姐告大桥上也排满了大货车、小汽车在等待通关。
据中国商务部的数据,2019-2020财年,中缅通过边境和海运的贸易总额达120亿美元。其中,大量的缅甸农产品通过姐告口岸进入中国。
这座边境小城的繁华,另一部分来自于珠宝贸易。据海关统计数据,缅甸年产2万吨的玉石毛料中,约有6000吨流入中国,其中通过瑞丽口岸进入的就有4000吨。作为玉石毛料进入中国的首站,“姐告玉城”逐渐发展成为国内最大、最成熟的玉石毛料交易市场。
缅甸人王菊11岁时跟随妈妈来到瑞丽,穿梭在姐告玉城、瑞丽珠宝街的人群中间,通过向商城里的中国珠宝商人兜售缅甸原石谋取薄利。在她的记忆里,瑞丽居民好像永远都很忙碌,“比起家乡(曼德勒),这座城市从天亮到天黑都很热闹。”
2017年起,直播带货逐渐在瑞丽兴起。字节跳动集团与翡翠王朝公司合作共建的“多宝之城”直播基地,自2019年10月试运行至2020年11月底,销售总额近55亿元;而中国市场学会与阿里研究院发布的《直播电商区域发展指数研究报告》显示,2020年,瑞丽珠宝直播交易额达102亿元。

疫情下的”财富”故事
玉石生意能有多赚钱呢?江西人春华分享了一个她同乡的故事。
同乡于上世纪90年代从江西来到瑞丽,千禧年后,开始在瑞丽和广州两地做玉石生意。到2020年,同乡靠着买卖玉石赚的钱,在瑞丽买了9间公寓、在广州买了2套别墅,还买了5辆好车,给三个儿女买了店面。
同乡的故事真假难辨,但在云南,在21世纪早期入局、靠玉石起家的人比比皆是。王菊回忆小时候的珠宝市场:“如果你看到印度人或者缅甸人,背着一个旧旧的单肩包,神情警惕,你走路尽量离他远一点,骑电动车经过一定不要突然加速。因为他的包里的一般都有翡翠、珠宝,少则值几万,多则值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上千万。”
从瑞丽到芒市、盈江、腾冲、保山,边境线上充斥着大大小小的财富传奇。春华和丈夫也是被这样的财富故事吸引,在2020年来到瑞丽。
此前,春华在宁波的菜市场做了近20年的批发生意。卖菜的时候,春华每天凌晨3点就要起床,开着货车去城郊,到田间地头收购农民的蔬菜。装满车后,在早上8点前赶到蔬菜批发市场,等待买家上门。倒腾一天,她和丈夫能赚几百块钱。
60岁那年,春华决定离开宁波。卖菜的生意太累,她年纪大了,想换一个行当。于是,她和丈夫从积蓄中拿出30多万买了玉石,又每个月花1200元,在瑞丽的德龙夜市租了一个4米长的摊位。

绵延169.8公里的边境线给瑞丽带来了发展机遇,也给瑞丽带来了巨大的防疫压力。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的一篇研究报告表明:在传染病输入上,瑞丽口岸是中国91个沿边开放口岸中仅有的高风险口岸,且风险显著高于其他口岸。
国境线犬牙交错,对于中缅边民来说,可以越过国境的方式也五花八门。可以翻山路;也可以走水路,有些地方游过去、有些地方趟着齐膝深的水就过去了;还可以从田埂间走过去。
边境线上的居民都经历过,疫情期间,封控中的边境村舍围墙两侧,突然就冒出一条简陋的地下通道;白天刚拉上的铁丝网,夜里就被人剪断了;民警遣返非法滞留的缅籍人员,遣返的警车还没到瑞丽,被遣返的人已经回来了。
2021年7月,央视网盘点了瑞丽发生的较大规模疫情,发现“三次疫情均与缅甸有关”。更早一些,当年3月发生疫情时,新华每日电讯在其微信公众号上发表评论文章指出:是否意味着当地“外防输入”仍有漏洞未堵住?
据瑞丽市xx2021年xx工作报告,为了堵住漏洞,瑞丽累计投入疫情防控资金3.66亿元,设置封控点605个,建成边境临时防疫设施197公里。
如今,长长的边境线都被近10米高的阻拦设施隔开了。田间地头围上了铁皮围栏;国门处的所有树木都已被砍掉,下水道、涵洞等也灌水泥堵死,容易翻越的地方加固了一层又一层带电铁丝网;为防偷渡者挖地道入境,有的地段还从铁丝网向地下打了1.5米左右深的钢条。
与偷渡者一起被截断的,还有曾经繁荣的边境贸易。
缅甸的西瓜、甘蔗进不来,芒市的香蕉、胡萝卜、火龙果也运不出去。本应是收获的季节,大量的作物却烂在地里。陈林记得,2021年,平时2-3块钱一斤的香蕉,价格掉到1块钱一斤也没人买;收成好的时候,玉米能卖6000元一吨,那年一吨却只卖得起1500元。
对玉石市场也是震荡。瑞丽毛料市场最大的竞争力在于靠近产区,新鲜的原石能源源不断流入。国门关闭后,玉石运不进来,市场上来来**流转的都是“老货”。直播的成交量下降,但经营直播账号所需要的人力、财力成本却没有改变,一些中、小主播渐渐放弃玉石,离开了瑞丽。
胞波之城
12月下旬,瑞丽街道上喜湿、喜暖的棕榈科植物绿意盎然,异木棉、三角梅、火焰兰也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盛开。
冬日上午10点多,只有薄雾笼罩着仍未开放的“一寨两国”。一位包着粉色头巾的年轻女人,骑着电动车来到银井国门前。她在国门前停下,打完一个电话,就怔怔地望着对面,被铁丝网和铁门隔开的缅甸街道。
很快,对面街道上来了另一辆电动车,是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跳下电动车,冲着这头的女人用力招手。隔着封闭的铁门,她们大声地用缅语交流了几分钟,随后小女孩挥手告别,电动车消失在了缅甸的街道上。
年轻女人说,那是她的妈妈和女儿。因为疫情封控,她被留在瑞丽。这两年里,女儿从只会叫“妈妈”长到了能说会道、开始上学的年纪。而她缺席了女儿的成长。尽管可以用手机视频通话,但她还是经常会跑到国门边,远远地跟孩子说说话,因为“这样我们的距离能更近一点。”她说。

这样的分离并不是孤例。4年前,瑞丽人张诚和缅甸人王菊结婚,婚后留在王菊家乡曼德勒经营木材厂。3年前,他们的女儿出生,随后新冠疫情开始、国门关闭。他3年没能回家乡,母亲也从未亲手抱过自己的孙女。
在瑞丽,到处都可以看到“胞波之城”的标语。“胞波”意为同胞、兄弟,是对中缅两国深度交流和友好情谊的称谓。据瑞丽市xx官网数据,2019年上半年,姐告口岸出入境旅客超835万人次,其中缅甸籍占91.35%。
“瑞丽的劳务市场里,90%以上都是缅甸人。”陈林说,他曾经开过一个小餐馆,在招工的时候发现,本地老板们都喜欢招缅甸工人,因为“便宜、能吃苦”。
缅甸人也更愿意来到瑞丽打工。王菊说:“比起缅甸,瑞丽有更多的工作机会和更高的报酬;而比起其他城市,瑞丽好像更让人安心,因为有很多同胞。”她从小就发现,缅甸的同胞们充斥在瑞丽的理发店、小吃店、汽车修理厂等各行各业。
阿香在2015年与丈夫离婚后来到中国,靠在酒店做服务员养活两个女儿。2020年9月以后她就没回过缅甸。谈起两个女儿,眼泪就涌上她的眼眶,“(见不到她们)心很疼的。没办法,要赚钱,在中国钱更好赚一点。”她说。
12月8日,姐告大桥开放,虽然国门还没有开放,但人已经可以自由进出姐告边境贸易区。每天,姐告口岸的铁丝网前都有张望的缅甸人,他们已经2年——甚至更久没回家了。一位连续3天到姐告国门前晒太阳的缅甸“胞波”说:“每天来这里坐坐,就跟呼吸过缅甸的空气一样。”
解封以后,阿香工作的酒店连续客满。虽然每晚都要加班到11点半,但她心情愉悦。分离终于接近尾声,她现在每天都盼着国门打开,“然后就可以请假回家去啦!”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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