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亮吊扇灯怎么样,年幼的弟弟撑起了我们一个家庭

半夜,我被一个梦突然惊醒。
梦中,我家仍住在那个单门独户的山坳坳里,弟弟从广东打工回家过年。弟弟刚从大路拐进家门口的禾坪,母亲上下打量个遍,一个劲地问这问那:“唉呀,尛尛,妥提个么瘦了?妥提变得个么黑了,佬哥仔?”弟弟穿着质地尚好但尺码明显大了牛仔外套,但仍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情,满口说是他老板送的,是高档名牌货。我站在一旁,鼻子一阵酸……

年幼的弟弟撑起了我们一个家
醒来后,我怎么也睡不着了,一看时间,才凌晨三点多。
起身下床,上了露台。露台上已没有了白天的燥热,整个县城完全沉浸在一片清爽和静谧中。或远或近的几盏零星的灯光,别样地贤淑可人。天空中繁星点点,清亮而深邃,像安详的老人,又像沉思的小伙。经远处送来的一阵凉风一吹,头脑更是清醒了几分,毫无睡意,倚栏伫立多时,心情怎么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下楼,来到书房,翻出读大学时的所有来信。
在所有家信中,父亲的来信最多,也是最容易辨别得出来的,因为大多是用毛笔书写的;妹妹的来信有四封;弟弟的不多,只有二封,时间分别是1997年的11月5日和12月26日——是阴历还是阳历已无从查证。第一封,说的是他离开了原来的老板,已单独出来开饭店了,大大小小已花费两万多元,一年来已没办法往家里寄钱,但宽慰我不必为家里的事费心,对我的大学费用,“一定会承担,假如一时不能拿出来,就是去借,还是去讨,都是我去想办法”;最后鼓励我要更加努力,要“为祖辈、为我们的父母、为我这个做弟弟的争光”!第二封信,说是在第一封信寄出时,已为我汇了四百元生活费,但因写错了地址,几经周折才刚查到,已重新汇过来了,他理解我在外没有费用的难处,要我及时去查收。
回想我们家那会儿的日子,是的的确确的艰辛。家里的大小费用,所谓的“吃山靠山”,得仰仗山里的杉木和竹子来换钱。虽然有自家的责任山和自留山,但砍伐仍得向xx审批,否则就可能被没收甚至罚款。山里人家,没有一条好的路,也没有任何的运输工具,全靠肩扛手提,从山里到山外,一次能搬得动多少,也就不可能临时砍那么三五根杉木和竹子去审批的。为了生活,我们只能偷偷地去砍,只能等到晚上八九点甚至凌晨之后,我们才敢从家里出发,扛着五六米长的木头,一路胆战心惊。如果到了大马路上,远远地听到有汽车声响,就得扛着木头往荆棘丛生的树丛里藏起来,有时来不及躲藏,只能扛着木头,紧贴在马路边上低头屏息前行,心里满里那种偷了别人东西的惴惴不安。卡车的灯光照得人目眩头晕,加上汽车卷起的尘土,能让人几十分钟都缓不过神。我和弟弟,就这样经常走在父母亲的前头,步履艰难地丈量着前往二三十里外的竹木卖场。

年幼的弟弟撑起了我们一个家
那一年,弟弟上初一、我上初三。父亲带着弟弟,利用假期和周末的时间,翻山越岭,往散落在山里的人家收废品,如废旧塑料、破铜烂铁之类的。
也是从那时起,十三岁的弟弟开始迷上了做生意。后来,弟弟就干脆在学生中做起了生意,用饭菜票或者是物物交换的形式,收集从学生家里带来的各类废品,有时还贩卖学习用品、冰水、甘蔗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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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弟弟俨然成为了他们学校的名人。在老师们的眼里,弟弟也成了他们教育其他学生的反面教材,即使在弟弟离开学校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有的老师仍然屡用不厌。
弟弟用积攒下来的钱,除了给自己添置学习用品、生活用品之外,还用来帮衬家里,甚至为我们兄妹仨凑学费。
弟弟的学习成绩不好,这也就很自然的事了。作为他的哥哥,我也多次同他说这事,但他总是付之一笑,说不必为他操心,继续“一意孤行”。我明白,弟弟知道家里的情况,想让我们仨都读上书,全要靠读书走出大山,走出农门,是不太可能的事;同时,弟弟又是多么希望我们家能早一点走出贫穷,离开这独门独户的可怕地方,同时能在村里盖上一间让我们家扬眉吐气的新房。
是啊,我们三兄妹的学杂费早已让家里压得喘不过气来。父母亲担心我对这事敏感而影响学习,总是把我该交的费用先凑足,而他们俩的费用则今天几块几毛明天几块几毛地分若干次缴纳。有时,一个学期都快要结束了,往往还会出现他们学杂费仍然没交清,而被老师追讨得不敢去上学的情况。
到了弟弟初中毕业的那一年,按惯例,我们乡里的孩子要到八十公里外县里去参加中考,每个学生要交一百来块钱的报考费及食宿费用。
从家里出来的山路上,弟弟同我商量,按他现在的成绩,是考不上任何学校的,报考只能是浪费钱,如果只是为了凑热闹而去县城玩一趟,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非常清楚,这次有可能是弟弟人生中最后一次的学业考试,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但另一方,虽只是一百来块钱,对我们家来说,却不是一笔小数目,又必须得向亲戚朋友东挪西借,并且还不知道向谁借,给尽别人多少承诺。弟弟当年还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这些原本是我父母考虑的问题,他却先替他们去分担了。
弟弟最终还是没有去参加中考,草草地结束了他的读书生涯,以后的个人简历栏里的学历水平永远停留在“初中毕业”。
初中毕业后,弟弟则正式成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生意人了。起初,还是父亲陪他一起到县城去进一些小百货,专门贩卖那些圩上没有卖过的东西,如眼镜、小吊扇等等。二三次之后,为了节省来去坐车吃用的开支,弟弟就独自进城去进货了。那时,乡里正在进行莹石矿开采,每天都会有运矿的挂车进出县城,弟弟为了省下车费,不顾危险,大都是扒车去的。
外人兴许不明白,我们家里那么贫困,父亲为什么不让我与弟弟一起分担家里,让家里的日子好起来。这得从我们家的情况说起。
打我们懂事时起,祖母、父亲就一直为我们重复我们的家庭苦难史。
曾祖父是村里的大户,育有八子一女,田地山岭雄居一方;祖父排行老六,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师范毕业,写得一手好字,人品才气传遍乡里。后来,我们家受尽了人间凄楚。解放初,父亲还差两个月就要出生,祖父却被关进了县里牢房,好在祖父并没有血案,才保住了性命。等到祖父出狱,父亲已经七岁。祖父回来后,看到家里变故,人情变化,心情郁结,不到三个月,因病困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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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脚的祖母带着父亲,住过倒塌大半的祠堂庙宇,做过乞丐,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生活,经祖母娘家人介绍才携子改嫁。但父亲生性顽执,祖母无法管教,经早已送人做童养媳的二姑姑周旋,父亲回到村里,跟随八祖父多年。
八祖父膝下无子,帮父亲成了亲。祖母改嫁后的男人不久去世了,父亲一心想将祖母接回赡养。八祖父自然不愿意,父亲为了实现愿望,我们家后来历经了四次搬家:从八祖父家里到村里其它住所,从村里到外地区,从外区回到家乡的山里,从山里搬到那个独门独户的山坳坳。
这些事,早已让年幼的我们刻骨铭心。祖母、父母亲常激励我们兄妹仨,要做一个“人上人”,要做让别人看得起的子孙。因此,我们家虽然困窘,但父亲培养至少一个孩子跳出农门的决心从未放弃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什么原因,父亲给我压的光宗耀祖担子,要比我弟弟妹妹要重得多。我为自己鸣不平,其中有一次还流露过辍学的打算,但最终因我父亲的威吓,再也不敢妄生此想法。
我的天赋并不好,学习一向很吃力,但一直咬紧牙,艰难前行。初中,因各种原因,周折重读,硬生生地比别人多读了三年,却因各种原因,最后还是不能如愿考入中专而实现早日吃上公家饭。这也直接导致我后来考入普通高中后,经历了长达两年多的神经衰弱。在此期间,我经常失眠到凌晨三四点,每天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加上当时营养不良,引发肝火太旺,经常口腔溃疡,三年大便带血,脸生白癣……其中滋味,并非未经历过人能体会得到,苦不堪言,一度还出现过多次轻生的念头。
且说弟弟圩上做小生意那会儿,正好赶上席卷全国的南下“打工潮”。弟弟认为摆个小地摊压根就挣不了什么钱,执意要到南方去打工。但他才十五六岁的年龄,家里怎么能放得下心。后恰逢广东汕头的一个迷信纸刷箔厂到乡里来招工,村里头有几个年龄稍大会去,父母亲才同意让他跟着去了。
到汕头后不久,弟弟则陆陆续续为家里传来了一些好消息,时不时还会托乡亲捎回几百块钱,村里人都夸我父母亲会生儿子。
为了让家里人放心,弟弟在寄回来的信中,从不提及打工的苦楚,都说他在外面过得很好,还学会部分潮汕话,老板也待他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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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清楚地记得,在他出去后的第二年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傍晚,那天本没有阳光,山里更显得阴冷,在全家人的诚惶诚恐焦急的等待中,弟弟终于出现在回家的那条忽隐忽现的崎岖山路上,肩上还晃晃当当地挑着担子。弟弟受到我们家人荣尽故里般的接待,他看上去的确有几分派头:一身新亮,带回两大箱芝麻花生酥和一箱桔子——说是老板送的。
至今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要数当天晚饭过后数钱的情景。弟弟拿过米筛子,从内层衣服的所有衣兜里,左一包右一包地掏出用胶带扎好的细碎纸币。在那个寒冷的冬夜,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炭火旁,数着这些面值不一的钱,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富足。其实,钱的数量他早已数好了,但他仍佯装不知数目的样子。按面值分好类,一沓沓地数着,用小本记好,先用笔统计一遍,再用他带回来的并不太灵敏的计算器复核上好几遍。一年下来,总共竟然有一万多元块!
在那个时候,能攒到这个数目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要说是一个还不足十八岁的孩子,就是一个成年的劳动力,能攒足这个数的,全乡可能也没几个。也正是从那一年起,我们家才着手考虑在村里建房,后来靠他一点点地积攒。到了我高三复读的那一年,我们家终于脱离了那个山坳坳,住进弟弟建的水泥红砖平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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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回家过年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在外面的生活状况还是暴露出来了。原来从不抽烟,他居然每天能抽掉一包多烟,比我爸的烟瘾还大,还时不时地干咳不止(这落下痼疾,到今天依然没有治愈);晚上不过凌晨不说睡觉;爱美的他,衣服除穿在外面那一套是新的之外,里面的毛衣,还是母亲由多种毛线拼织的,不保暖更无美感可言的,行李箱里叠放的衣服,大多是一些不怎么合身、半旧的,却听他说是老板买的;脚上的一双新皮鞋,没过正月初五,因无法经受山路的考验,脱皮脱胶,后不得不到圩上再买一双……
弟弟的这一切,这深深地刺痛着我!
我未能缓解好自己的思想压力,未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从而导致我长期失眠、神经衰弱——这事我也从未向家人提起过,每天过得恍恍忽忽,犹如行尸走肉,成绩早已一塌糊涂。但家里人却一直我成绩不会差,认为我是有希望考上大家。
直到进入高三后,我真正意识到我没有退路的,为了激励自己,在所有醒目的位置(如书本的封面,床铺上方的天花板上),用毛笔书写“奋起”“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奇迹”等警示语。但时间太晚,高考成绩差二十分才上专科录取线。
弟弟写过一封长信来劝慰我,要不要灰心,家里面的事有他顶着了,要我努力就好。这些贴心的话,更让找不到不振作的理由。复读一年后,我才终于考上一所省师范本科院校。弟弟却为我感到骄傲,逢人便炫耀,他哥哥是个大学生,还特意从广东回来,宴请村里乡亲。
后来,依然离不开弟弟的一路扶持,我才顺利地完成了大学四年的学业,在一所县城重点中学当上了老师,吃上了公家饭。
有了这份稳定工作后,我感到很满足,也对弟弟心存感恩。
苍天不负有心人,弟弟现在的生意经也念得越来越好了,已经开了一个有一定规模的商行。让我们一家人看到,我们所盼的好日子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别人对我们家也似乎慢慢另眼相看了!
想到这一幕幕,提笔写下早已成稿于心的文字后,倍感轻松。

年幼的弟弟撑起了我们一个家
抬头看书房墙上的挂钟,见已是清晨七点多。困意也一股脑儿冒了上来,我回去补了一个好好的回笼觉!
2008年07月16日清晨于信丰文苑小区家中
2020年12月7日修改于深圳
2021年4月15日重新修改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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