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玉兔湾没有好人。当然,也没有坏人。更别提大奷大恶之人。玉兔湾不大,四五十户人家像散落旳珍珠,轻缀在这丘陵的山水间。或红墙黑瓦或红瓦白墙,在山林边,在一池碧翠的玉兔河边,各自安家立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绵延起伏的黛青色的山在东边翘望,像只兔儿,深情的凝视西边日夜湍流不息一路向北的玉兔河水,流往远方,流向天涯。
玉兔湾以魏姓具多。有祠堂为证。祠堂就在玉兔河边。古时的翘檐上有游龙飞凤,只因年代久远,斑驳陆离,再无昔日生气。墙壁屋顶是一色灰砖黑瓦。砖上一定有魏氏祠三个字。听说有三百多年历史了。祠堂以民居为主。有正房三间,左右各有三间厢房和一厅堂。历经风雨,容貌更显沧桑。原门朝北。只因句“朝南朝北是庙门”,后居者封北门而迎东开,添了喜气。开东门者是魏无忌的父亲,一位早已作古的老者。
魏无忌在这祠堂从零岁开始至到而立之年,没挪一下窝。祠堂里有他美好的快乐的童年;也有他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少年光阴;当然,而立之年前后的烦恼也如玉兔河的河水悄然而来悄然而去。无奈彷徨迷惘似玉兔湾夜里的月亮,升起来,落下去,落下去又升起来。
月夜,月儿似船,悬挂在天空,等那多情的人归来;月儿似光洁的玉盘,如同嫁娘的婚妆,深情款款;又似蒙脸的新娘,云遮雾拦,徒增忧伤。
祠堂里没有别人,只住着魏无忌和他娘。房子是解放后分给魏无忌爷爷的。传到他这儿已是第三代。乡xx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这房子只能住,不能拆。
魏无忌心疼娘,也没出门打工。当然也没挣多少钱改造目前窘境。正好迎合了乡xx的要求。
父母在,不远行。娘在,家就在。他一直遵着古训。种着几亩薄地,平时在附近打打短工,陪伴着娘。没有媳妇的日子,倒也没有别人所述的心焦和烦恼。只是心焦了他娘。求了东家怏西家,盼给在家的儿子说门亲事,了结一桩心愿。
婚姻可遇不可求,缘份到了,自然水到渠成,若无缘,求来过不了三天,便分道扬镳,又有啥意义。他想到了万事随缘,他认可孟非的“随遇而安”。
魏无忌总觉祠堂是一本书,一本厚重的书。问他娘关于祠堂的过去,娘摇头。问玉兔湾年岁大的人,都不知为何建这个祠堂。他常常羞愧自己的知识,竟然不知道祠堂的历史。读书时,常听爹说,儿子,你读初中就算秀才了,考上高中就是举人了。上大学,也算中皇榜了。魏无忌只能算半个举人。高三那年,父亲在工地摔残,哥又在读大学。农家供不起两个学子,被迫中断他的高中学业。按正本论,举人都算不上。他常常因为不知祠堂的历史而惶恐,又渴求能读懂而不至蒙羞,但没人知道。包括读大学的哥。可晚上,总有个人在他梦里。
章怡说她离婚了。说的很坦然。章怡有自己的蛋糕店,她一直在帮助人。魏无忌还想与她多呆一会儿,不想又见到市长。自己在市长面前豪言壮语,要让家乡的土特产经过包装卖出去。市长很满意。他努力让记忆不要忘了章怡。一觉醒来,才发觉是梦,章怡只是在梦里。
四
魏无忌又梦到魏生。
魏生还被他哥关在牢里。牢房阴暗潮湿。看不见太阳也见不到月亮。当鸟叫的时候,从窗口才透过一丝光亮。魏生猜测天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的亲哥哥怎么会变得如此狰狞。亲情怎会如此不堪一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竟真在自家兄弟身上应验了。他怀疑难过痛苦不堪。
他对着牢门狂喊大呼,无人理会。**哭泣谩骂,换来的是绝望。
每天正午,只有一哑仆从窗口用竹篮放下来一碗米饭一碟菜肴。
魏生由开始的愤怒狂燥逐渐冷静下来。他偶然碰到怀里的书,他想起父亲,书里定有父亲要说的话或是遗言,他开始专注起来。
这本书有个难听的名字《阴符箓》。魏生一点都不喜欢书里内容。可实在无聊之极,想起父亲遗言及积水潭发生的神奇一幕,他只能依图画符念咒以驱寂寞。没事竟把书里难懂咒语全部背诵下来。连那些符图也一并记下。他不知道父亲为何要留给自已这样本书。这与父亲的初衷实是相违啊。读书人应以家国天下为已任,而不是这种靠天师画符念咒去济世。
这日月夜,月光微微,魏生感觉清冷的月光似银**心。他烦燥胸闷浑身似百虫噬咬。他想起魏大的冷酷无情,想起父亲,想起家中消失的珠宝,想起自己冤曲,不觉一声长啸。随后,凝起二指,意念导起,一阵狂舞。他突然发现自已月光下舞蹈的身影竟在符图咒语中一寸寸消失。他大骇。他站在月光下,没有倒影。难道自己已成亡人?他小时候听父亲讲,只有已死的人,才会没影子。他用手掐自己的胳膊肉,疼,真的疼。他又掐了一下,感觉自已还活着。他翻书,书有影,而自已手臂无影。难道自已隐身了?魏生一阵狂喜。他收起书手足舞蹈狂笑起来。
第二天,哑仆送饭,没看见魏生人,看门锁又没人打开,骇了一跳,吓得哇哇怪叫。赶紧通知魏大。
魏大带着管家过来,打开牢门查看,室内只有草席一张。空无一物。脑门汗珠直滚。
魏生其实就在室内,只不过没人看得见罢。
魏大奸诈的坏心思一下落空。他又不甘心,耳语管家到集市上多带几个人搜寻,若碰上,再抓回来。在他吩咐的空隙,魏生一晃而过,犹如一叶小舟驶入汪洋大海,无人知晓。
可烟雨楼的楼主千金——冷馨月不干了。她接到魏家突生变故的信函。心,一下掉到无底的深渊。疼如百蚁噬咬。魏生是她未过门的夫婿,突然失踪,她心如刀绞。她已见过魏生,在去年的庙会。魏生的英俊儒雅彬彬有礼,让她心如小鹿乱撞。特别是魏生一双深情款款的眸子,见即难忘。她叫丫环送了个香帕,织有鸳鸯,寓意比翼双飞。可如今,得讯却是失踪了,没影了。冷馨月接到魏大的信后,肝肠寸断。她不相信他会狠心离开她,她要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魏大没想到冷馨月收到信,这么快上了钩。他有了这饵料,不愁魏无忌不上钩。
七
章怡在服装厂上班。老板是她二爹的女儿女婿。终是自已的姊妹,给了她个单间,算是照顾。早晨七点半上班,十二点下班,下午一点上班,五点半吃晚饭,六点钟再上班,九点钟下班。星期天不加班算是休息。人在工厂基本上算是半个机器人。
章怡在厂里是车工。吃饭干活,干活吃饭。下班了免不得想念无忌和孩子。
章怡利用晚饭后休息时间给魏无忌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家长里短的刀子都割不断。
妹夫看见了,悄悄跟爱人说,看姐姐跟姐夫一打电话都舍不得挂,干脆叫姐夫也过来,反正多一个人也不多。
魏无忌接到章怡妹妹邀请电话后,征询母亲意见。
母亲已知老大回来办了错事,用手捋了捋鬓角斑白头发,想想,竟然同意了。房前屋后的左邻右舍都拼了命的搞家庭建设,摩托车拖拉机都不算啥了。造小洋楼,买小轿车……一年比一年新,再不赶赶,真要落后了。
老人不是傻子,无忌不急,她都要急了。尽管自已眼神不如以前,腿脚也不似前几年硬朗,庄稼侍候不了啦,帮带带娃,还是行的。
儿子的话一出来,她满口应承,叫无忌与章怡安心在外面挣钱,娃儿有她带,不怕。
魏无忌听得内心一热,看看娘,一股酸楚顿生。他想起一首致敬爹娘的诗:你为儿熬啊盼,秀丽的脸有了纵横的沟壑,青春的诗行写在生满老茧的手掌。
他别过头,用手拭了一下眼角的泪。
魏无忌的到来让章怡妹夫兴奋了好一阵子。他现今可是兵强马壮。所有沾点亲的都来了,都在他那儿挣钱。
妹夫姓殷,叫殷仁。晚上专门拉着无忌到了一个卡拉OK厅里欢畅一翻。冰冻的啤酒把肚子灌得皮球样。一位美女还涎着脸过来与无忌碰杯。光陆乖离的灯光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他受宠若惊。
殷仁对这种生活却极享受。在台前引吭高歌,随着节奏扭动**的**。一曲止后再来一曲,得意兴奋。魏无忌不专此道,只是傻傻的喝,傻傻的看。
进了工厂魏无忌这才知道,殷仁的厂是与人合伙的。对方是个瘦瘦的中等个儿叫张永的退伍兵,人蛮和气。带着母亲、媳妇、儿子、妻弟一起再做加工服装的生意。殷仁是技术总管。工人生活和分成都是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出纳营收。
魏无忌的任务就是裁剪。工厂以加工保暖衣裤为主。殷仁给他的任务就是按他的要求裁剪布料。待工的衣服上都有要求标准。按要求标准做。魏无忌轻车熟路,关键的是终于可以与心爱的人儿在一起,看看谈谈相拥缠绵,他感觉无比的幸福。
章怡的脸色也红润了,常常笑容满面。心情也好起来。她是车工。少女时学过裁缝,对她来说手到擒来。唯一挂念的是孩子。想念了,就打打电话。当儿子稚嫩的声音传来,幸福油然而生。她暗暗庆幸能犟着出门打工。她不担心工资,只拼命干活。为了能被人瞧得起,也为了能拥有美好的未来,也为了家,她愿意。
魏无忌来到妻子身旁,晚上破天荒没再做梦。他很快投入了繁忙紧张的工作中。晚上下班后,章怡早已打好热水,两个洗脸洗澡……洗去一天疲劳,而后卧在床上相拥,小声说着话,谈论一下工作生活夫妻间事,幸福如花香弥漫。没有更美好的未来,过好现在即是未来。
十
魏无忌梦见魏大又想陷害魏生,魏生还蒙在鼓里。
只是县令忙于接待国师到来,针对魏大的状纸和贿赂没一点兴趣。
国师看见了状纸,有了兴趣。他对县令说,魏大这个人不念亲情,冷血无情,正好用用。可命他当衙役的头,专捕杀黑狗。我的法眼被两坨妖云遮住,听师傅讲,定是天子气的**在作怪。可命他暗访东南方,盗杀黑狗。还我法眼清亮。
魏大接到任命书欣喜若狂。一听说叫他带官差盗杀黑狗。第一个就想到魏生家的狗。这两只黑狗厉害无比,见他便张牙舞瓜狂吠,只差咬人。国师却叫他一个月后行动。
这一个月,可以让你瞬间成王败寇。冷馨月家就是。
烟雨楼的酒菜厨艺名扬天下。生意兴隆自不在话下。
这日,一官差要了几样酒菜靠窗而坐,独酌独饮。酒刚喝一半,突然一个跟头倒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等喊来医生,人早没气了。
有人报官。差役把冷馨月一家全部关进监牢,然后封条一贴,至此,人间再无烟雨楼。
魏生听说烟雨楼酒菜有d,d死官差,己被封。听得心里一紧,喊来丁婶雪儿,把家中事一托咐,便日夜兼程前往冷馨月吃官司的衙门。
魏生一走,魏大带着他的一帮官差大摇大摆的走进被自已卖掉的祖宅。
躲在草垛上的两只黑狗终被他射杀,带回了衙门。
国师一见到黑狗的尸体,欣喜若狂。
夜间,他打开法眼,他看见天子气原来就在魏宅不远的积水潭。微微一笑,轻拭脑门汗珠,心稍松缓。
可兵符神印不知在哪?得找到。若不找到,这龙脉若成,再得兵符神印相助,那不天下大乱?
国师命魏大把丁婶和雪儿关到县衙,自已却在魏宅踱来踱去寻找玄关。
国师夜观天像,发现龙脉之气越聚越足,他暗喊“糟糕”。可魏宅没有特别之处。只是中门紧闭,两个铜叩手,黄灿灿的,全无绿锈。国师甚是好奇,用手轻叩,但见中门缓缓而开,一兵符从天门槛一骨碌滚出来。但听室外“噼里啪啦”一阵爆响。国师出门一看,天啦,魏宅竹海竹子全部爆裂,跃出未成型挎着刀剑的竹人竹马。国师一阵窍喜。
几天后,皇宫传出皇帝手谕:叫国师火速回京。
国师见到皇帝,宫女端出一枝竹箭,箭上清晰显现一魏字。
原来皇帝正在批阅奏章,一枝竹箭射来,正好落在书案,距皇帝仅一尺。差一点点。皇帝大骇。
魏生救冷馨月一家,差点救不出来,若不是他掏出鳞片,三喊灵儿,老翁夫妇显身,托起他们,搞不好,他们又会重落虎口。
可还未回家,不想传来消息,魏家是朝廷钦犯,杀无赦。
魏生一听,暗想,唯有让冷馨月一家投靠清风道长方行,否则定会再陷囹圄。至于传来消息是否真假,还是小心为好。
魏无忌怎么会知道这是国师的调虎离山之计。
国师一见龙脉被破坏大半,内心狂喜。带着皇帝的圣谕和兵士直扑积水潭。他要挖断龙脉,断了此帝王气。
魏大还傻傻的跟在国师**后面讨功邀赏。
积水潭山势日见雄伟。国师带着罗盘定住龙脉后便命士兵日夜挖掘,意图把龙脉挖断。可这山脉很是奇怪,白天挖,它夜里又长起来,恢复如初。挖了半月,不见效果。国师大异。夜间巡视,但见山内传出调调:不怕你锄,不怕你锹,就怕你铜锅定我腰。国师知道这是土地神再唱得意歌,听得他一喜。第二天找到一抽烟老汉的铜旱烟锅,放在龙脉上,一锹下水,但见地下血水如泉涌。
至此龙脉被破,魏大还蒙在鼓里。等他明白过来,脑袋已被国师砍下来。
从此魔石崖积水潭已成传说,方圆百里再无魏氐。
几十年后,新朝又立。在一个萧殺的秋季,魔石崖来了位老者,自称魏氏后人,在此买地建祠。
十一
章怡回到家一心想造新屋。魏无忌去村里写申请。村支书却交待他家祖屋只能住不准拆。因他家祖屋在全市要算古迹。这是乡xx明文规定的。
章怡一听不干了,你不让拆,总要给个理由吧?
村里没钱,也没批地。村支书亲自跟章怡说,这房子有三四百年历史,应算文物,上面有可能要修缮,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就是搬迁,村委会也会给钱的。章怡心里略安。
章怡叫魏无忌问殷仁要入股的钱,就说要修新房。可电话打过去,无人接听,发短信,他却回了一条:你自已想想自已做的事,钱,放心,不差你一分,过段时间再说。章怡看到短信气得咬牙切齿。打电话找她妹,一个结果:不接电话。
魏无忌只好买了条烟,把家里苦衷说给章怡二爹听。心想,你爹的话,你不会不听吧。
一个月后,殷仁把钱还过来一部分。章怡心里略安。
村里在规划区给魏无忌批了一块地。至于祖屋,镇上准备给他们一笔钱。魏青春听说后,循着钱的味道,在五一长假破天荒再次回到了家。
魏无忌望着祖屋陷入沉思。至此再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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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邵传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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