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卧室到厨房一直C(从卧室到厨房:走出宁静的门去寻找热闹)

我的思溪

图为思溪廊桥。 俞俭摄



两条溪流相抱,宛如一条玉带缠腰,将整个村庄环抱起来;溪上三座桥,一座石桥、一座木桥、一座廊桥,像玉带上三个扣紧紧锁住。



绵延起伏的青青山峦四面围合,一个全然徽派建筑的村庄就静静藏在深广平阔的山坳中。村庄两边平畴远畈,境界开阔,展现一幅丰饶富庶的农耕图景。依山傍田有一条平整的石板路,通向更深进的山村。



单单从村名来说,江西婺源的这个村子就富有诗意:思溪,一个诗意的村庄。



传说八百多年前,从河北河间迁来一对夫妇,在这片荒蛮之地,结庐定居,凿引山泉,日夜掘出一条溪来,引水到家门前。从此,子子孙孙,辟地垦荒,耕耘稼穑。



先辈人这样选址和布局,讲究天人合一,“泗水萦回而财赋丰裕,群山环绕而人文聿兴”,八百多年生生不息,注定这是一个山清水秀、风景优美的村庄,成就了一个物阜民丰、繁衍兴盛的庄园。至今尚存百余幢明清时期徽派建筑,高墙大柱、雕梁画栋,可知其一时兴盛辉煌,曾号称县府北门出城“第一村”,为徽商文化的代表。 廊桥



“郁郁层峦夹岸青,春溪流水去无声”。思溪,就这样诗意地流淌在岁月深处。婺源县地名志专家老陈说,无论远处瞻望,还是近身观赏,村在画中,村即是画。



村人有诗云:“两岸芳洲过行客,桥梁千古卧长虹。”廊桥建于明景泰年间,名称“通济桥”,含通达四方、利济万民之意,已有五百多年历史。



进村必须过桥。廊桥两边一节节桥凳,宽宽栏杆做靠背,可坐、可靠、可躺、可睡,也不知倚靠过多少人的梦,村民乘凉休闲聊天,一年到头,从早到晚,桥上人声不断。过往行客总爱坐下歇息一会儿,静静看着桥下流水出神。



近乡情更怯,归乡意更浓。每次回家从廊桥经过,都要点头致意,招呼打个不停,亲切如同天天见面又像是多年未见,直到走下那一排长长的青石台阶,进入村巷。



桥下溪流无声,溪边古树青翠欲滴,临水照影,愈显清幽,溪岸蹲有几个农家妇女洗物什,撩拨起清脆的水响。刚放暑假的少年游泳不过瘾,打起水仗,浪花飞溅。以前回家度假最喜欢在溪中游上几天,那是真正的放松。偶遇漫空晚霞在溪水中浸开,像是放养了万千金鱼在快活地游,金光耀眼。几排正在写生的学生对着眼前美景专注地临摹,也成了一道风景。



村中老屋新房,一律是徽派建筑,黛瓦粉墙、飞檐翘角、雕花窗、石门坊,踏着青石板铺就的村巷,一颗心顿时就安静下来。多年来还是这样,各家大门不上锁,虚掩半开,或有老人闲静恬然坐在门口,或从门里蹦出孩童跑去村巷,遇见的每位村人,脸上自然流露着微笑,微笑中带有诚挚的善意,神情也是平和怡然,仿佛溪流的轻悠舒缓,听不出一丝内心的呐喊。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地方的语言大抵也能反映一个地方人的性情。与之对话,会发现他们说话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不卑不亢,俨然一副世事看淡、无欲无求的样子,与安静祥和的山村环境相谐相生。



到此一游,方知遇见“诗和远方”,甚至会惊奇,从浮嚣纷扰的生活走来,还能遇见这样一个纯真温润娴静的诗意村庄。



在这个近千人的村庄聚族而居,人情熟络,每一个人都互相认识,都有一种亲切感,不受外在滋扰,乡亲们浸润在从内心汩汩流淌出来的安稳的乡情诗意之中。 日常



这些年,这个“中国历史民俗文化村”也在悄然发生变化,更多年轻人奔向更广阔的生活,在外打工做生意;近年又以儒商第一村打造为4A级景区,旅游业兴起,农家乐渐火,现代商业气息渐浓,但流淌在村巷的乡情,依然如村前溪水一样绵延不绝,游人的脚步和喧闹并没有打破山村的静美。



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穿梭于幽深沧桑的村巷,村里人依然保持着一种日常生活的节奏,劳作和休憩,忙碌与闲适,有一种安然自在的状态,热闹纷华是别人的,我自守常守静。20多部影视剧在这里拍摄取景,刚开始村人有点新鲜,如今已觉平常,和游客谈起也不显出稀奇。长年在外的人回家,往往会觉得这里并没有多少改变,乡亲们继续着往常的生存姿态和生活节奏。



村巷摆出一些土特产摊点,也不吆喝,任由随意取看,要是买了还塞一包送你。村巷前头那座小木屋最引人关注,早年是裁缝店,老板贤哥盘下来改为小卖部已有三十多年,旧式货架有些摇晃,柜台玻璃已花样模糊,日常用品、烟酒糖果、纸张文具,一应俱全,而且越来越丰富。一本账簿记得满满的,付款方式却已多样化。小卖部前总聚着很多村人在打牌,看牌的打牌的全然一副悠闲自在样子,有的刚从田间菜园劳作回来,锄头菜篮顺手放在脚边。



贤哥已近古稀,依旧烟酒不离,身体却健朗,平日很轻松,逢年过节有一阵忙。他还是乡村远近闻名的大厨,谁家红白喜事,请他主掌酒席,和所有村邻帮忙一样,他从不收工钱,有烟有酒就行。儿女都已成家立业,贤哥和老伴的日子过得不慌不忙,稳稳当当。



日间的热闹随着夜色降临很快消退,村庄沐浴在夜色和静谧中。思溪村的夜可是真正的宁静,似乎都能听到月亮升起来、星星蹦出来的声响,偶尔有人走过青石板铺的村巷,就像打着节拍一样响在夜空,格外清晰,更觉虚静空灵。当时钟敲响九下的时候,村中已阒然静寂,村人似乎进入了梦乡。



村庄是在鸡鸣和鸟叫声中醒来的,村人也起得很早,田间菜园总有一些事做。雾岚迷蒙的早晨,远山近林若隐若现,雾里辨不清人影,只听到说话声、脚步声和各种劳作的声响。直到太阳的光芒将雾收起,又展开新的明朗的一天。



村人勤勉踏实,依时生活,随遇而安,整个村庄氛围安静祥和,鸡犬相闻,炊烟袅袅,饭菜飘香,一切都是那么柔软,温馨,都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诗意。他们懂得享受生活,或者这就是村人生活本来的样子。 老屋



明叔退休后回到了思溪村。这里有他熟悉的山水环境,有熟悉的人事风俗。还乡,就是要享受一份乡土的味道与清静。明叔的老屋已设为旅游点,他在离老屋不远的一块旧宅基地建起新房,依然保持徽派建筑风格,只是缺一方天井,新房配备自来水、燃气等现代设备,日常生活颇为方便。



明叔七十多岁,还常骑摩托车到镇上、县城转一转,也常邀村人到新房喝茶。明叔时不时回老屋转悠,看看土锅土灶,喂喂鱼缸里的鱼,和游客讲讲雕花门窗上“十二月花语”。夏夜在堂前支个竹床打个蒲扇,深冬用土灶蒸糯米炖土鸡。老屋天井通风透光,天井四周水枧将雨水汇流入沟,此为“四水归堂”之意。老屋的静,总有一种气场,秋雨绵绵的日子,明叔喜欢坐在老屋厢房听雨,雨声淅淅沥沥如大珠小珠,落在青瓦上、落在石板上、落在心上,有一种清欢禅意。



凡有机会,明叔便来一番“讲古”。左宗棠与太平天国石达开部对峙时,曾驻军思溪一带,得到明叔祖辈慷慨援助,结下深交,并亲笔题赠“风神送日月 潇洒走江湖”楹联,留存至今。清末重修颐和园时,思溪村木商巨贾进贡一大批木材,慈禧太后御赐“望重乡闾”金匾,悬挂祠堂几十载。



明叔最津津乐道的是村庄家族式管理,祖上四兄弟瑾、瑛、玟、琯,沿海沿江做茶叶、木材生意,鼎盛时期村中有九大茶号几千做茶工人,财源滚滚,大兴土木,连片建高墙大宅、宗祠,购置几千亩良田作为“族田”,景德镇东流一带都设有田庄,族人十八岁前口粮、孩童上私塾全都免费,一直延续到上世纪40年代,至今留有家族式管理遗存和一个个神奇传说。



每次回家,最妙的是到村野漫步,眼界豁然开朗,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村南村北尽烟霞。怡情于山水之间,陶醉于田园之乐,每一步都宛如踏在清新美妙的画卷,会暂时忘掉世间其他东西。



从早年间思溪八景中的“泗塔凝霞”“梵宇凌云”可以想见,触目浮屠耸碧微、层层连汉映霞红的高塔,重重阊阖云封锁、夜半钟声播碧空的庙宇,曾经多么令人神往,现已不见踪影。只有川流环带、檀峰旭日、天潭蘸月等自然景观、田园风光,依然带给人们美的享受。



溪水一路迤逦,使村庄景致愈显轻灵,两岸是任意生长的灌木丛,有迎春花、金银花,摇曳多姿。沿溪水通往更远山村的道路两旁,不知名的花草静静生长在那里。路遇来往行人,总是莞尔一笑。 乡愁



这里一年四季山清水秀,平畴织锦,一派宁静质朴的田园之美。成熟的夏日和金秋,蓝天白云,早晚彩霞,都非常壮观,倒映在溪水中成为一幅瑰丽的画卷,把村庄映照得更加宁静。水稻插秧和收割时节,展现出一种劳动美的图景,如今村人的劳作已没有以前夏收夏种双抢时节的辛苦紧张,更多的是在轻松忙碌中品尝丰收的喜悦。



一位老农牵着老牛在田边缓缓地走,老牛时而低头吃草,时而抬眼看山望天,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吸引游人纷纷拍照。老农是村里能人勇哥,本房亲戚、儿女都在大城市安家,他不愿跟随,独自在家种着二三十亩田,全是机耕机收,老牛早已不用干活,陪他散散步说说话,一起回想“汗滴禾下土”,如今“悠然见南山”。此时,勇哥不择地坐下,悠闲地抽起烟来,仰头看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又扯扯牛绳似乎说着什么,见我路过轻轻笑一笑。



思溪对我来说,是一个时间静止的所在。忙忙碌碌一年中,我要回家两三次,每次回家都似乎洗肺洗心,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勤劳、善良、安宁,眼无点尘,心无杂念,遍地欢喜,火热世俗的日常生活却有着恬淡怡静,超然豁达,一颗浮躁的心就此安定下来。想着勇哥神情温和安详,我希望自己也能变成他那样。少年跌跌撞撞行走半生,这一刻突然渴望变老,和勇哥一样留在这里,静守清欢。



一切都在变与不变之中,踏着现代文明的节奏,乡土社会自有微妙的变迁。我少年时代的村野,那些一度火热的场所,如榨油坊、流水舂碓、茶叶初制厂、水轮泵站、碾米厂、晒谷场、养猪场,不知不觉都已消失在时光之中。



那片梨林、槐树洲、大樟树也不见了,连同少时的游戏,村巷捉迷藏,溪水中游泳摸鱼虾,雪天捕鸟,也都难以重现眼前,还有药香氤氲的中药店,如果心性淡泊的道公还在世,或许一定能守住中药店。



“此夕情无限,故园何日归。”当我经过廊桥,走出村庄,蓦然回望,发现积淀了厚厚岁月的思溪村像是一尊菩萨静**在山水之间,安然自若,保持千年不变的端庄祥和神态;也颇似一个美丽可爱的婴儿躺在绿野清流的轻柔摇篮中,安享温馨甜美。无论走多远,只要一回头,老家都在,童年都在。紧抱村庄的玉带溪水蜿蜒而行,此刻似在向我招手,还有话要说,这让我突然忆起,母亲说两水抱村就像系一条腰带抱着一个孩子,这是母亲的诗意,如今母亲已经离开十多年了。



“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安居于这块大地之上”,思溪,就这样诗意地流淌在岁月深处。(俞俭)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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